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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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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商

杜宣緣此番來蒼安縣,便是沖著那些屬於自己的“食祿”來的。

她獲封蒼安縣縣男,一縣之地的稅收便是她的食祿。

大成的田租是十稅一,更兼徭役、苛捐雜稅等等,比之前朝可謂重稅。

一般來講,這種崇山峻嶺間的小縣城,一年能有十萬斤的糧稅都算當年收成極好。

但今年蒼安縣的糧產足足有近千萬餘斤,更別提其中有近半都是無主之地,播種的是杜宣緣借來的糧種,照理說那六百餘萬斤應當都屬於杜宣緣,就算她取出部分交給幫忙耕種、收獲的百姓,也能有一筆天文數字進賬。

杜宣緣見了文央,並不著急索要這些糧食。

她先道:“今年的稅我不要,縣衙留足開支用度即可。”

文央與她作揖見禮的動作還沒完全收回去呢,聽見這話直接楞在原地。

“另外,盡快將空餘的土地分發給百姓。每年只收三十稅一的田租,其餘雜稅一概不要。”

文央眼中已經漸漸蓄上淚水。

“別著急哭。”杜宣緣笑道,“等會兒有得您哭的。”

雖然文央現在因為杜宣緣的舉動深受感動,看著杜宣緣的身姿也格外高大,但還是莫名從這句話中聽出點寒意。

很快他就明白杜宣緣這話什麽意思了。

杜宣緣要求文央請人將屬於她的十萬石糧食在她要求的時間運往北地。

十萬石,運往北地!

就算文央消息再閉塞,也知道北地現在起了叛亂,地方軍與定北軍都亂成一鍋粥,現在送糧過去直接就要被定北軍他們一口吞下,對送糧的人而言更是有性命之憂。

怎麽能送這麽大一筆糧食去北地啊!

不過他還沒有得到杜宣緣要去平叛的消息。

文央見杜宣緣一人一馬來的,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皇帝會叫杜宣緣一個人去平叛。

給北地各州軍隊的總調權又算什麽,還得看人有沒有命用上啊。

文央這會兒還不知道如此炸裂的消息。

他的震驚全出自杜宣緣要求送糧這一白費力氣的舉動。

文央皺著眉頭問:“這些糧食運往何處,作何用?”

“還未定。”杜宣緣笑著說。

文央:?

他臉上的疑問都具象化了。

十萬石糧食,不是身上揣兩粒豆子可以隨便亂跑,連一個具體的運輸地點都沒定下,甚至可以視作對這批糧食的去向根本沒有做好打算。

杜宣緣看出文央的疑惑,笑道:“還請縣令放心,某從不做無把握的事情。”

雖還有疑慮,但文央相信杜宣緣,勉強點點頭。

他問杜宣緣,大概多久要送這批糧,他好提前著人安排。

杜宣緣答:“一月之內,必有來信。”

她緊跟著道:“縣令不必大動幹戈。若全權令蒼安縣送這筆糧,縣中人手恐怕要抽調幹凈了。我一會兒便與鄰縣來人好好聊一聊。”

瞧她這彎起的眉眼裏藏滿了“陰謀詭計”,文央也明白她想要做什麽。

文央又問要不要留什麽印信,見此物才將糧食運出。

茲事體大,他不能不謹慎。

杜宣緣卻笑道:“不必印信。屆時縣令便知道了。”

與文央商量完送糧的事情,杜宣緣便火速去見過那些登門拜訪的人。

閑聊一段後,杜宣緣便篩選出一些合作對象。

她又花了半天工夫,用“豐收技巧”這張空頭支票釣了一群人到時候幫忙護送糧食,並做出言辭懇切、此事十萬火急的表象。

隨後杜宣緣繼續趕路。

不知道要去鎮壓平叛的文央見她走得這樣急,還有些奇怪。

直到過了幾天傳來朝廷的消息,文央才愕然不已。

他驚慌失措,連聲道:“這麽大的事情,那小子怎一點風聲都不透露!”

文夫人勸慰道:“都督定有所把握。”

文央這會兒聽不進什麽好話,只如熱鍋螞蟻般來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詞:“她要的這筆糧定是軍需,北地又起戰亂,屆時必要小心,不可耽誤大事……”

消息一經傳出,原先答應杜宣緣協助護送的人裏也有不少打起了退堂鼓。

他們雖在窮鄉僻壤,但好在位置偏僻、地形覆雜,那些爭鬥輕易波及不到他們,可要是派人過去那就不一樣了。

要是將亂黨引了過來,可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也是因著這個心理,不少人找上文央,不願再幫忙送糧,客氣的還尋個借口推辭,不客氣的直接說這是送死的舉動,更勸文央也不要送這批糧。

主要是怕文央派人出去引起亂黨註意,反連累了他們。

氣得文央徑直將這些無信無義的小人攆出縣衙。

這時的杜宣緣在回到正路後“碰巧”遇上追趕而來保護她的輕騎。

幾十號人跟隨著杜宣緣往北走。

他們將對叛軍有呼應的地方軍告知杜宣緣,目前明確表示反對叛軍的軍隊寥寥無幾,充其量有幾支地方軍發言勸和,只說覺得定北軍此舉有失偏頗。

一路上那些從皇城跟過來的騎兵們都在咒罵北地的不忠不義之徒。

杜宣緣始終默然不語。

他們罵著罵著,互相對視一眼,心裏也泛起了嘀咕。

這位定北都督也是在定北軍待了小半年,倚仗著定北軍功成身就,若非此次回皇城述職,保不齊她也會是其中的一員。

這些人便開始旁敲側擊。

他們打著了解北地情況的名頭,向杜宣緣詢問起她在定北軍的遭遇,想以此推斷杜宣緣對這件事究竟是什麽態度。

杜宣緣只輕飄飄地回著,將他們試探的話盡數略過,令這些人猶是抓耳撓腮。

連看著杜宣緣帶的這條路,都感覺好端端一條路莫名生出幾分不詳。

另一頭的叛軍也收到杜宣緣要來的消息。

若說一開始對陳濤出手,是命懸一線下不得已而為之的保命之策,那麽後續的發展,則完全是一些人任由其野心蔓延的結果。

“北患已消,朝廷裁軍的命令恐怕不日便要下達。”

“單單定北軍就有五十萬之巨。”

“風雨飄搖,江山不穩,又何苦為那不恤將士的昏君賣命?”

“這暖風熏人的皇城,咱們也不見得就進不去!”

前年皇帝無故困押安南軍穆駿游,叫他得到機會重回江南,如何願為君所用?

黃池軍與安南軍在伯仲之間,縱然孫見松想要援助,也要被穆駿游掣肘。

他們定北軍十營雖非齊心協力,可在除夕宴上都是眼睜睜看著陳濤被刺死的,誰能獨善其身?

五十萬的兵眾南下,皇城守軍不足五萬,安能抵擋?

不過北方冗餘的地方軍零零總總也有十餘萬,雖說平日裏關系暧昧,定北軍真要動起手來,還是少不了交戰周旋。

他們圍困並州也有一段日子。

這段時間只發生了幾次小規模的交手,定北軍並沒有動真格的,這也是“大病初愈”的並州能堅持這麽久的原因所在。

定北軍圍而不攻,便是因為他們內部想法根本就不統一。

畢竟開弓沒有回頭箭,真要對並州下四手,周圍那些地方軍不見得還會袖手旁觀下去,屆時他們就是真正的反賊,不打到底也不行了。

相反,若是保持現狀能等來皇帝服軟,逼得皇帝將陳濤乃至黃老將軍的事情揭過去,他們還能在北地繼續做他們的土皇帝,何樂而不為?

這會兒定北十營倒是發揮他們設立之初最根本的作用了。

相互牽扯著,進也不能、退也不是。

好在他們的對手也不是什麽果決雄才,一聽定北軍殺陳濤逼他認錯,直接就給氣倒,只在病中派個定北都督來平叛,給個五十騎兵護衛都花了一旬工夫。

在得知杜宣緣將到,這群人又起了爭端。

有人想一不做二不休,把杜宣緣截殺,反正她是押送黃家去皇城的人,和陳濤是“一丘之貉”,殺她不違背他們打出來的旗號。

更多人則是反對。

有認為殺杜宣緣與和朝廷開戰無異的,也有先前與杜宣緣交好的。

不歡而散後,幾名堅決主戰的將領暗中聚在一處商議。

起初有人提出暗中殺了杜宣緣。

就在眾人思慮之時,又有人道:“都督夫人在並州危難之際出手相助,都督與並州刺史也算有舊。”

此言猶如醍醐灌頂。

眾人紛紛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都督果敢神勇,調兵遣將料事如神,營中又有不少將士與她有舊,若勸得她同行,何愁大事不成?”

有人質疑:“她難道肯與我們相助?”

“她昔日能領二十五萬兵馬數月攻下北虜王庭,而今五十萬大軍在手,那可是潑天富貴。”

言下之意,是想叫杜宣緣做定北軍新的領袖。

她也確實有這個能力,有至少半數定北軍服她,可這話還是叫在場有些人心裏不是滋味。

立刻便有人嗤笑道:“她家眷還在皇城,安敢輕動?”

“成大事者,何拘小節?”

這話說的,真是慷他人之慨,自然引得許多人嗤之以鼻。

這人便又道:“先將人賺進來,她若不願意,到了營中也是插翅難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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